研究者如何面对当代从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状况谈
关于中国当代文学之“当代”的生成与演变,洪子诚曾有过详细梳理①详见洪子诚:《“当代文学”的概念》,收入《当代文学的概念》,北京:北京大学出版社,2010 年版,第48—68 页。此外,陈思和、陈晓明等许多研究者都曾对当代文学的“当代”、“当代性”做出过各自的阐释。。一般认为,狭义的当代文学是指与“一体化”生产机制相伴生的文学,存在于1949—1978 年。而广义的当代文学则泛指1949 年至今的文学,“当代” 只是一个扁平的时间刻度,在具体使用中也常常相当于“当下”的同义语。 总之,当代文学既有它的“政治面孔”,亦有它的“时尚面孔”。 时代更迭,大家对概念的分裂心领神会,不同的使用方式如平行宇宙般各行其道。
但概念的分裂必然会导致学科内研究方式的分离, 使其裂变为文学史研究与当下文学批评、当下文化现象研究的两大板块。 这种分离无可厚非,不过却带来一个深层后果,那便是文学史研究愈来愈成为逝去历史的考掘学,而当下文学批评则容易成为丧失历史纵深的即时反应。 思想史家王汎森在接受访谈时曾提出自己对当代的观察。 他认为目前的一大问题是:“满眼都是‘现在’,表示你没有一个纵深,也缺少变化的可能性了。 要创造一个跟‘现在’的距离,是件艰难的事情。 ”②王汎森、袁一丹:《满眼都是“现在”》,《读书》,2016 年第6 期。他认为互联网时代的海量信息看似多元,实则常常是同质化和标准化的。 对许多人来说,不断涌现的“当下”诱惑和霸占着他们的注意力,历史黯淡为不需涉足的他乡。
无独有偶,当代学界明星齐泽克虽然始终活跃在各种热点上,但却对当下媒介环境中“虚假的紧迫感”持有严厉的批判态度,认为那些媒体上令人烦扰的乱象“带着一种从根本上反理论的论调。我们没时间考虑:必须马上行动。”③Slavoj ?i?ek, Violence: Six Sideways Reflections, New York: Picador, 2008, P. 6.即时反应、人道主义激情和喧嚷的“马上行动”,在省略掉批判性思考的环节后,已成为习见的景象。
有感于此便不得不发问: 满眼都是 “现在”“必须马上行动”之外,还有没有更有效、更具穿透力和建设性的知识工作方式? 换言之,当代如何思想? 在此向度上,学者贺照田近年来的研究可谓充满了开拓性, 通过考察其若干个案研究,理解他在当代现实与知识生产之间往返的研究路径,可以打开以知识工作应对时代问题的经验空间。
细读“日常”
个体的日常经验与存在状态并不容易被当作学术研究的对象。 在社会史研究领域,虽然自20 世纪70 年代开始出现了不同于宏观计量学的微观社会分析,试图从小人物的生平或某个社区的历史中发现根本问题,但相较于大规模长时段的规律性分析,这些个案的典型性与重要性总是备受质疑。 而在文学研究中,虽然个体经验是绕不开的对象,但研究者往往更习惯于从中拆解意识形态奥妙,忽视直观感性的解读,以彰显其与业余阅读不同的专业性。 充满差异与偶然性的个体经验, 与追求科学性与确定性的学术研究,似乎难以兼容。
但问题在于, 当代人做当代研究的特点之一,便是面对着海量的、活生生的日常经验。 怎样记忆、理解和打开这些经验,是当代研究的责任和义务。 贺照田在新近发表的文章《从社会出发的知识,是否必要?如何可能?》①贺照田:《从社会出发的知识是否必要? 如何可能? 》,《文艺理论与批评》,2018 年第6 期。 以下引文出于此版。便生动地示范了解读日常经验的方法。 此文源于一次乡建考察经历:2018 年7 月17 日,贺照田在河南灵宝罗家村的弘农书院进行乡建调研时,听取了当地一位农村媳妇欢欢关于推广孝亲文化的发言,她同时也是书院的总干事。 从发言内容到表达方式,贺照田都印象深刻。 回京后,他反复聆听欢欢的发言录音, 并在文中逐段记录和细读了发言细节,试图穿过“混杂了一般社会语言、知识分子语言与国家提供的语言”的表述,抵达她经验的真正内核。
贺照田最终抓取的是一个最日常的故事,即欢欢第一次给婆婆洗脚的经历:2012 年底的某个晚上,当地乡建的重要推动者何慧丽到欢欢家做客,想要亲自给欢欢的婆婆洗脚。 欢欢实在不好意思,只能抢着去给婆婆洗脚,结果正是这次毫无心理准备的、第一次给婆婆洗脚的经历,彻底改变了她与婆婆的关系。 欢欢认为正是这次经历,给予了她最大的力量,赋予了自己新的人生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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